第四十七章 源头
老奶奶等了一会儿，又再次说到：“我还记得天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疯了，你不会是她，无论你怎么样，你都不会是她！’说完这句话，他就跑开了。也就是那晚， 日本人攻陷了我们这座城，但是，这都是在我听到枪声以后知道的。天明走了以后，我独自跪在那里哭泣，直到枪声，将我吓清醒，那个枪声不仅震撼了我，也震撼了这座沉睡的城。我怕天明出事，赶忙寻着枪声的方向跑过去，越近，我却越胆颤心惊，因为，枪声的方向是从最繁华的街区传来的。”
“我凭借着对这个城市的熟悉，穿街走巷，终于，我看到了……令我足以后悔一生的画面。他们两个人还是相遇了，但，我见到的曦洛，此时却衣衫不整的躺在邱瑾庭咖啡馆的门口，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日本兵将她围在中间，我只听到她的哭喊以及那些野兽般男人的淫笑，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里，在这件小卖部的门口，曦洛，被一群日本兵侮辱了。”
我的心突然跌倒了谷底，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女孩儿的无助。没想到，这家小卖店是当时邱瑾庭咖啡厅的旧址，将家安在这里，不知道老奶奶是想忏悔，还是想永远铭记她曾做过的错事？
老奶奶此时再次崩溃，她一边说着：“曦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让你去那里，你……你怎么会被那些畜生羞辱，你怎么会？”一边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脸部。
我和闫九赶忙拉住她，闫九劝道：“奶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不要再自责了，这都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老奶奶抬头看看我俩，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么，当时的我，害怕极了，我胆怯了，我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我捂住嘴，不敢出声，我怕，被日本兵发现，那下一个就会是我。我是不是很自私？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凌辱，我却默不作声。当然，我不敢过去并不代表别人不敢，天明，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曦洛的喊叫，不知道是不是他感应到了自己女朋友有危险，他居然出现在了那里，他大嚷着跑向了曦洛，他用尽力气推开了那些日本兵，但是，毕竟，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枪声响起，我永远忘不了，天明就那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他临死的时候，手还在空中抓挠着什么。”
老奶奶大概是太过悲伤了，尘封多年的伤疤，被再次撕开后，有的不仅是痛苦，内疚，更是对她的再一次折磨和考验。所以，故事被时不时的因为她的哭泣而打断，我和闫九，除了安慰和鼓励她，没有别的办法。
“我记得我对你们说过，曦洛对我格外的好，凡是她觉得好的东西，都会准备两份儿，她一份儿，我一份儿。除了天明，如果，天明也有两个，就不会发生这件惨事。我承认，是我的自私害了他们，但，我真的是只想拆散他们，而……而不是害死他们。曦洛在写给天明的纸条上说过的那件红色旗袍，也是有两份，她自己有一份，并且，她也送了一份给我，我还记得，我们俩穿着这件美丽的旗袍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我们是孪生姐妹，与她在一起这么久，我的相貌虽然没有她那么惊世骇俗，但是，气质也学了她的三分。那一晚，我穿上了那件漂亮的旗袍，将自己打扮的和曦洛格外的像，我代替她，去了丘堇廷。”
“那天，我很早就去了那里，丘堇廷有一个很小的街心花园，我知道，天明和曦洛经常去那里谈情说爱，这些，曦洛从来没有瞒过我，自然，我也能准确的找到天明说的那个地方。那一晚，我清楚的记得，那里的路灯坏掉了，只有惨淡的月光，笼罩着这个不大的地方。我焦急的等待着天明，但是，我不敢直接去面对他，那里只有一条必经之路，我就那样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可能出现的方向。我很紧张，真的很紧张。我不知道他见到我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都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如擂鼓般的心跳。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我，他的头紧紧的埋在了我的颈间。你们知道么，那是天明第一次抱我……也……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我却觉得幸福的要飞上天去，我就任由他这么抱着，听着他不停的呼唤着曦洛的名字。我咬紧了唇，我知道，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曦洛，但是，我却会亲手毁去。”
“天明一直抱着我，抱的紧紧的，我能感受到他火热的呼吸，他的唇，他的味道，就那么紧紧的与我融为一体，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幸福，突然，天明变的更加热情，他的动作大胆了起来，他开始亲吻我的脖子，手也抚上了我的身体……”说到这里，我们在老奶奶眼中没有看到一丝的羞涩，相反，她继续沉浸在她的世界里，脸上慢慢的泛起一朵红云。
“曦洛也看到了天明，此时那些日本兵将注意力全部放到这个跑来送死的男人身上，没有人盯住她，她一边爬，一边哭喊着来到了天明身边，我看到，她爬过的地方，流下了一行血迹，她的腿，被那帮畜生用枪打伤了，原来我听到的那声枪响，是他们用来打曦洛的。天明被曦洛抱了起来，他并没有死，我看到，他用仅存的力气，抚上了面前女孩儿的面庞，我跑过了街角，离他们更近了，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近一步。但是，我却听到了天明对曦洛说的话，‘杨曦洛，我爱你，但是，我无法再照顾你了。婷玉说，你……你找到新的男朋友，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我还是不能保护你，我……我真的很没用。”
“曦洛是多么聪明的女孩子，当她听到天明这么说，就猜到了这里肯定是我做了什么手脚，天明就那样，死在了她的怀里。她看向那些日本兵，他们已经发泄了自己的兽欲，都摇摇摆摆的走进了来时的那辆汽车。曦洛亲了亲天明的额头，‘许天明，我杨曦洛是你的女人，这辈子是，下辈子是，做鬼也是……’说完，她居然站了起来，向那辆日本人的车走了过去。接下来……在鸣笛没有反应的情况下，那帮畜生，生生将曦洛撞倒，从她的身上压了过去，她就那样，死在了禽兽们的车轮下……我是在日本兵走了以后才跑了过去，我不敢碰她，只跪在那里向她道歉，杨曦洛看到我穿着和她一样的旗袍，什么都明白了，她就那么恶狠狠的盯着我，盯着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也被他的热情所融化，他将我转了过来，火热的唇覆上了我的唇，但……当他看清我不是曦洛，天明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他一把将我推开，温柔的天明，变的异常粗暴他大叫着‘为什么是你？曦洛呢？曦洛为什么没来？’我就那么被他推倒在了地上，我决定做最后一搏。‘许天明，你没看到这件旗袍么？这是你的杨曦洛给我的，她让我代替她来见你，她告诉了我这个地方，告诉了我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她不喜欢你了，许天明，杨曦洛不再喜欢你了！’这些话到今天，我都还清楚的记得，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里，我都会被这个梦惊醒，我爱的男人，并不爱我。”
“当时的天明非常沮丧，他不愿意去相信我说的话，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这件旗袍曦洛穿起来很美，他也说过，最喜欢看她穿这件旗袍，所以，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居然送给了别人，而且，丘堇廷的这个街心花园，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所以，他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嘴里不住说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曦洛，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我赶忙爬起来，跪着挪到他的面前，当时的我也有些激动，我爱的男人，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但是，并不是因为我，这种感觉，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我终于对天明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天明，你看看我，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杨曦洛已经不爱你了，她已经选择了别人，你这样，有什么用？我爱你，许天明，我比杨曦洛要爱你，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的事情，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天明，求求你，求求你看看你面前这个爱你的人。’说完这些，天明确实抬起头看了看我，但是，他对我说，我们只是朋友，他对我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并不是说我穿上曦洛的裙子，我就可以变成她，曦洛只有一个，他许天明只喜欢那个叫杨曦洛的女孩儿。我苦笑着，虽然，我知道，结局一定会是这样，但是我不甘心，我继续对天明说道，‘天明，你看看我，他们都说，我跟曦洛长的很像，我俩就像孪生姐妹一样，我现在，不仅是头发跟她一样了，我就连她颈间的红痣，我也有，你看！我也有。’”
老奶奶说到这里，我再次看向她颈间的红痣，我说那红为什么鲜艳欲滴？原来，那居然是假的，是她伪造的。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女人真可怕，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她还在点那颗痣，我不动声色，继续听她讲述着。
老奶奶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她放下杯子，用手，抚上了自己颈间那点红，对我们说到，“你俩看看，这就是那颗和曦洛一样的红痣，这么多年，我依然留着，因为，天明说过，他爱曦洛，爱她的一切，包括她颈间的这枚红痣。”她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但是，我知道，还差一点，马上，我们就要接近那个被掩盖了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