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孤独的失独者
张望离开唐家以后并没有马上回家，因为他想去看看唐沁兰了，唐沁兰的墓地并不在市区，而是在以前小镇外面的山上，如果是现在估计是不能够有那些青山绿水会给你埋骨的，而且听说现在那边也要被开发征用了，到时候还要把唐沁兰移到公墓里面去。
张望故乡的小镇离这里还是有点远的，这边是工业区，所以大片的土地上都是成片的厂房，穿过工业区就要花费比较长的时间，而且等一会还要上山，所以张望才选择早一点离开唐家。
坐在公车上，张望看着窗外，努力的寻找曾经记忆中的样子，可是昔日的小镇早已经面目全非，张望曾经和唐沁兰她们一起捕鱼摸虾的小河早已经变黑，以前门口的池塘也早已经填平变成了房子，池塘早就已经失去了过去浣衣、养鱼、防火、灌溉的功效，所以池塘的数量在中国是急剧的减少，那些残存下来的基本上已经不能叫池塘，而应该叫污水坑了，也许再过几年就变成文化遗产了吧。几年的变化，已经把唐沁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了，也许只有她父母和张望等少数几个人的记忆里才能寻找到一丝她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了吧。
张望的思绪随着公车一直来到唐沁兰埋骨的青山旁，张望才找到一些记忆的痕迹，是的这些年全国上下只有青山的变化比较少。张望循着记忆，一路往山上走，以前小时候，张望和唐沁兰也经常来这里，这里有满山遍野的映山红，张望和唐沁兰有些时候馋嘴就会摘一些来吃，映山红的花蕊是不能吃的，听说吃了要流鼻血；这里还有四处盛开的山栀子，张望和唐沁兰有些时候就会摘一些来放在鼻子里用力的吸，很香；这里还有一种很难找到，但是一旦找到就能吃到饱的红公公；这里还有一种青冈栎，种子可以做豆腐，张望和唐沁兰就会到山上摘很多回去，但是因为唐妈妈、张望妈妈和蒋小红的妈妈都不会做，所以从来也没有吃到过自己家里做的豆腐，每次采回去以后都被扔掉。这里曾经充满了张望和唐沁兰他们的笑声和欢乐。
这座山不算高，而唐沁兰的墓地也在半山腰，所以张望很快就来到了唐沁兰的墓地边上，唐沁兰的墓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杂乱，显然是唐妈妈和唐爸爸在冬至的时候精心的整理过的，张望过来看她也没有带上坟的香和蜡烛，也没有带什么菊花，他只是想看看她，回忆一下记忆里面的那个她。
父子两个人对张望的身体进行了很多推测，但是大多都是似是而非的猜想，要想通过个人的业余时间去研究那么复杂的问题，把问题的来龙去脉，把各种分子机理、生理机理全部弄清楚，那是谈何容易的事情。但是虽然内容很枯燥，张望却聊得很开心，和父亲的对话里面却是包含了浓浓的父爱，父爱就如同基因的表达一样，在细胞不分裂的时候，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当细胞分裂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存在于你身体的每个部位，他作用于你生命的每个时刻。
两个人一直聊到很晚，爸爸看了一下表说：“太晚了，早点休息，你要养成良好的作息时间，不要疲劳了，现在虽然没有扩散可能是因为你还年轻，免疫力强的缘故。”张望点了一下头说：“爸爸也早点休息吧，其实真的弄懂了这些原理也未必能够帮我，就像癌症一样，癌症的发生和发展过程很多都很清楚，但是一到晚期要想治疗却很难，所以还是看开一些吧，我自己都已经看开了，爸爸就不用太纠结了。我从柳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不要太纠结于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有些事情你去做了，留下了印记了，生命就有意义了，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活八十岁也完成不了，生命也没有意义。爸爸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应该多为自己做事。”爸爸听到张望这么说，眼睛瞬间湿润了，摸了摸张望的头说：“傻瓜，说什么呢，你就是爸爸生命的意义，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了。”
张望也有些惘然，自己还可能有孩子吗，自己如果和云照林一起，也许她也会和唐沁兰一样吧，自己该怎么去爱她，和她分开，她一定会伤心的，和她在一起又是注定没有结果的，虽然说爱情最美丽的就是过程，但是如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过程是不可能美丽的。一想到唐沁兰，张望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伤心，不知道她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应该去看看他们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望就去市场买了几百块钱的生活必须品，准备去看望一下唐沁兰的父母。现在整天跟着柳老师混，都不需要怎么花钱，零花钱剩余的也多。唐沁兰家里和张望家里并不远，坐公车只要20分钟左右就能到了，所以张望很快就到唐沁兰家，每次到这里来，张望总是压抑着自己的内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父母扰扰家常，总是很怕到这里来，又经常想来看看他们二老。
所以每次按门铃的时候张望总是有些紧张和不安，当唐妈妈开门的时候，一切不安都消失了，只留下那痛彻心扉的内疚。张望觉得自己真应该多来陪陪他们，比起暑假见到她的那一次，唐妈妈似乎老了很多，头发已经几乎全部花白，要知道唐妈妈今年也才五十多，还不到六十呢，可是却已经老态龙钟了。张望的眼泪忍不住就布满了眼眶，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觉得心中疼痛难以自己，这一切的悲剧源头也许就是自己吧！唐沁兰和张望是同一个镇子里的后来拆迁改造了，都成了杭州城区的市民，所以其实唐沁兰家里生活并不难过，以前唐爸爸还曾经经营过一个小厂，后来因为唐沁兰出事就无心经营了，甚至现在唐妈妈收房租就可以过得衣食无忧。可是他们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们也失去了生活的全部希望，是的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子女几乎是父母全部的精神寄托，如果失去子女，生活再怎么优渥也难以弥补精神上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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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妈妈看到张望热泪盈眶的站在门口发呆，不禁有些感动，拉着张望的手说：“来玩一下就好了，我们都已经很开心了，不要再买东西了，我们都有收入的哪里要你一个没有收入的人买东西。”唐妈妈热情的把张望拉入屋中，赶紧拿出一些干果放在张望面前：“赶快吃一些吧，剩下的等一下你带走，我们老两口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小兰以前喜欢吃葡萄干，所以习惯了就会经常买一些放在家里……现在过年也不像前几年了，以前过年的时候都买了很多干果放在家里，还防着小兰偷吃光了，所以都藏起来，现在都吃不完了，我外甥他们来了都坐一会就走，也吃不了多少……小兰他爸爸现在也不想做事了，整天就出去打麻将，现在这么早就出去了，我又不会打麻将，电脑现在也看着累，这几年视力下降的厉害，看着累的慌……”
其实唐妈妈的很多话去年都说过了，张望只是默默的听着，也许唐妈妈全部的美好回忆都已经停留在小兰生前了吧，她只是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叙述着那些年的事情。唐妈妈现在也许有些像祥林嫂，和她没有关系的人，听一遍两遍也许是同情，听十遍或许就会变得烦躁，听五十遍也许就会变成嘲弄了，后来亲戚朋友就渐渐的少了。可是亲身经历的张望却是每听一遍心里就会更加的心痛，一对意气分发的夫妇就因为失去了独生女变得如此的消极，变得如此的了无生趣。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有人会说是生命，也有人会说是爱情，也有人会说是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了。其实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这些，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希望，生命没有了盼头，就会变得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爱情没有了对爱的幻想，就会在残酷的现实中脆弱的不堪一击；自由缺少了粉饰的温情面纱，就会在无情的政治家面前变得血琳琳的残酷。唐妈妈应该就是生活失去了盼头才会变得如此苍老的吧。
唐妈妈一直这么絮絮唠唠的和张望聊着，很快就到了中午饭时间，唐妈妈对张望说：“他爸爸估计中午肯定又要连着打下去，不会回来吃饭了，你在这里看一下电视，我给你准备午餐去。“张望推辞说：“我先回去了，不麻烦阿姨了，下次再来看阿姨吧！”唐妈妈拉着张望说：“也没什么好麻烦的，现在家里人少了，饭也懒得的做了，不想以前，小兰和她奶奶都还在的时候，不做都不行，那时候还在抱怨天天做饭麻烦，现在想做也没什么机会了，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张望听到唐妈妈这样说也就不再推辞，就在厨房里看着唐妈妈在那里忙活。张望看到唐妈妈忙碌的身影，不自觉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先妈妈离去，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盼着给自己的儿子再做一次饭。
唐妈妈做了三个菜，张望就拉着唐妈妈不要再做了，说道：“吃点家常便饭就好，你做那么多菜也吃不完，这么客气我会觉得很尴尬的，下次都不敢来了呢！”唐妈妈才停止了忙活，和张望一起吃午饭。吃完以后张望又陪唐妈妈聊了一会天才起身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