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起洗澡

4

大伯有时并不跟我们一起下地，倒不是在家休息，而是去种田去了。这时，种菜这一小队就由土生哥带领，他百般照顾离珠，难免惹鬼闲话，流言蜚语也各种版本传了出来。男鬼总调侃地称她为土生嫂，女鬼们议论她水性杨花。兰沁是一只心气很高的恶鬼，她曾经应该是为非作歹，否则怎会变成恶鬼呢，不过离珠并无心打听他鬼的八卦，故而一概不知，也只是打照面的关系，并不熟悉。干了好几个时辰的活，有半个钟休息时间。鬼是不会被弄脏的，因为一切不过是虚的，摸了泥土的手看似脏，一旦停下来再看，又是干干净净地，所以大家都直接坐在土地边上休息。土生哥回家拿水了，离珠独自坐着，却看兰沁飘过来，给她一个眼神，她有些疑惑，反复确认后随着兰沁飘过一旁。离珠和气又笑盈盈地问：“兰沁姐怎么了？”生怕她是故意找茬看自己不顺眼，满脑子翻来转去也不记得她们有过什么交集，她长得凶神恶煞也分不清喜怒。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以为你天资聪颖十分看好，没想到你原来如此蠢笨。”离珠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接着说道：“你几次农业考试榜上有名，难道竟是为了留在此地当一个合格的农场夫人？”离珠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她又问：“那你为何一直不走还与土生暧昧不明？”离珠此刻觉得头顶应有朵乌云打雷闪电，把她浇透了：“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土生哥时时帮助我，故而便亲近些。”这时土生哥已经拿着水往地头走来，离珠又对她说：“一时半会说不清，下工之后找个地方详细同你说可好？”她点头，携着离珠一起去喝水。忽然变得好似很亲切，离珠有些不习惯，但心里还是为此感到喜洋洋的。土生哥将此看在眼里，寻机问离珠道：“你何时与兰沁这样亲近？”离珠笑道：“就在刚才，一言即合即可成为朋友。”说罢土生哥满面愁容，离珠也不理会，无论他此时是什么心思，她已经决定与他保持距离。

下工后明晌已在门外等候，笑盈盈地朝离珠走过来，看到兰沁奇怪道：“这是？”离珠向他解释：“这是我的工友兰沁。”又向兰沁介绍：“这是明晌。”说罢他们异口同声说：“竟是只恶鬼？”互相表情怪异。离珠对兰沁说：“出了一身汗，身上也不舒服，我要去洗个澡，那里清净好说话，我们边洗边说可好？”她表情仍旧迥异：“与他一起？”眼神看向明晌。离珠忙说：“当然不是，他只是在外面帮我看守。”不过离珠自己也觉得这个提议唐突，也算刚刚结识，马上就提出□□的交谈，这的确不是个妥当的提议。没想到兰沁听说不与明晌一起后立马同意了，直说身上黏腻难受，要离珠加快步伐。当两只鬼站在池子边上，兰沁无所顾忌地开始脱衣服，提议的离珠却有些尴尬起来，虽说人间的大澡堂里也都是光溜溜地大家一起洗，可离珠上辈子还没去过大澡堂呢！低头看自己的衣裙，磨磨蹭蹭地在犹犹豫豫中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说起这地府的衣服，千奇百怪的都有，各个朝代古代现代，不过因为没有脚，大家都穿长裙，短裙或者裤子底下空荡荡的就很奇怪，故而男性的流行服饰几乎都是古风的袍子。兰沁喜欢穿现代的长裙，离珠则喜欢穿古代的。听到兰沁入水的声音，自己也不好再拖拉，也背向着踏进池子里，突然感到背上一凉，被泼了一把水，回过头看见兰沁正在哈哈大笑，因为她是恶鬼本身长得就恐怖丑陋，这一笑扭曲的表情比这把水更好笑，但她这样毫无顾忌地笑，好像毫不介意，离珠也忍不住笑出来，当然也报复式地兜起一把水朝她泼过去，这一来一回间两个女鬼在池子里捧腹大笑，亲近了起来，也不觉得尴尬了。她们玩累了靠在一起泡水，任水流舒缓疲惫。兰沁看着离珠道：“说吧，你先前要说的是什么？”离珠看着她缓缓解释到自己的打算，她慢慢了悟：“原来你是这样打算，过几天出榜后就离开吗？”离珠摇摇头：“最快也要到月底吧，匆匆忙忙的像是逃跑，这样不好，况且大伯大娘土生哥对我都很好。”兰沁点点头说：“这次考试我也去考了书画，等你离开时我同你一起走。”离珠说：“好。”不禁又有些疑惑，“可为何在无交集的两个月后你才来同我示好呢？”兰沁耸耸肩：“一开始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懒得搭理，可你只来工作一个月就去考了农业考试，竟然得了第二名，这时我才对你另眼相看，而我连一套像样的画具也没有，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所以要再工作一个月，我以为你要离开了，没想到你竟然继续回来工作，没多久大家就开始对你和土生的关系各种猜测，流言蜚语传了出来。而后又看见你虽对他不同之前亲热，但也还是没有离开，我就也有些好奇。第二个月我终于可以去考试，发榜时你也在榜单上，但你依旧日日来工作，我便想也许你是在推拉土生，也许你和大家流传的说法一样是像嫁给土生，但我却觉得你不该这样，你定能有更好的前途，所以忍不住问起你，希望能给你一个提醒。”离珠满心感谢地看着她，却也对她有些好奇，关于她的传言也有许多，便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应当做朋友，既是朋友，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吗？你应该也知道，流言非非。”她的手划破水面，水流哗啦啦：“你该听完我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做朋友，也许你会害怕的，小鬼。”离珠笑着说：“世人最怕的就是鬼，我就是鬼我还怕什么呢？”兰沁无奈一笑，开始说她的故事：“我之前有个师傅，她是个恶鬼，不顾管束喜欢到人世间游荡，看中了一个人间男子，并爱上了他。她本可以等他死了再在地府相遇，可看着他在世间与凡尘女子相识相知情愫暧昧，师傅便觉得身心受创难以忍受，为此她偷学了地府严禁的画皮术。画皮术必须拥有新鲜的人皮才能惟妙惟肖，猪皮什么的制成套在身上十分粗糙难看。故而师傅必须杀人，她独自做这许多事是很疲惫的，只是她遇见了我，当时我只是一个对地府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好奇地小鬼，她告诉我要教我画皮之术，我十分兴奋欣然同意了，从此她便成为我的师傅。她教我如何吸进人类的阳气以杀死她们，我本来很不忍心，毕竟我也曾有生命，可她却告诉了我她的故事，说得凄美悲惨，泪眼蒙蒙。又因为我从不曾是人，不理解人的生命。她是我的师傅，我决定帮助她。我曾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杀死那个男人，那么她只需要杀一个人便能实现心愿，也不必学这禁术。她说她不忍心，我感叹她情深意重，对她更是敬仰。因为死人皮是会腐烂的，所以我们杀死一个又一个年轻女人，她在人皮上画画，她也教我画画，因此如今我的画工还是很不错的。她终于如愿以人身与那男子相恋，可被她杀死的那些人来了阴间后不停地纠缠她，她在甜蜜与痛苦之中露出了马脚，那男子知道她是鬼后抛弃了她，她痛苦不已。就在这时她被告发，阎王让她灰飞烟灭了，而我也沦为了恶鬼，到十八层地狱遭受惩罚。出来后我也必须当恶鬼，否则震慑不了那些因我死去的小鬼们。我时常被那些小鬼骚扰，因此请求去阎王府查看她们的积缘，希望她们早日投胎，官爷看我已遭受惩罚还被如此折磨，可怜我便同意了。就在阎王府里，我撞见了一副天人般的容貌，对其一见倾心，我想，他那样好看，定是位分最高的灵鬼。所以决定脱离恶鬼的身份，提升位份，希望早日再次遇见我的意中鬼。”离珠听罢丝毫不为她之前的故事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更为亲近起来，点点头说：“没事，以后有我们，也能帮你抵挡一些小鬼的骚扰。”她们相视一笑，从水里出来，泡了太久有些软了。

出来后看到明晌靠在大石头上，毫不抱怨她们太久。离珠却觉得有些抱歉，一面是对新朋友的欣喜，一面是为明晌的惆怅。心似有纠缠的浮藻荡在平静的湖面上，水面不干净了。等兰沁离开后，他们躺在树枝上休息，离珠问他今日做了什么，都是与往常一样在赌场，偶尔跑去妓院追债。其实没有什么新奇的，但却絮絮叨叨和他说了许多话，直到自己因为疲累睡着过去。明晌看着她躲在树叶里的睡脸，隐隐约约的，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划过她的脸颊，开始时她还会下意识用手拂去，而后睡沉了，完全意识不到了。这时有两只鬼飘过，明晌立即示意让他们噤声，他们望着他恐怖的脸，急匆匆地飘了过去，没敢说一句话，他禁不住笑意满面，心里却似被一揪，拧出些酸楚。